陈维文 徐梓娟

（西北大学  陕西西安  710127）

摘 要：武术作为中华传统的武学艺术，与集大成的武侠文化相辅相成。周星驰的《功夫》和昆汀·塔伦蒂诺的《杀死比尔2》作为中西方二十一世纪初期动作片的佼佼者，涵盖的武术元素极具研究意义。本文通过二者的比较分析，探索中美电影对武术元素的不同运用及阐释手法，并讨论其背后的文化渊源，加深对中美电影中武术元素差异化认识的理解。

关键词：武术；《功夫》；《杀死比尔2》

基金项目：2020年陕西省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编号：S202010697356。

一、前言

中华传统武术是基于东方的独特传统，深邃思想和厚重文化，自上世纪传播到西方后，便对西方众多影视作品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功夫》与《杀死比尔2》两部电影的受关注度极高，颇具研究价值，本文旨在通过分析武术在中美两部电影中的典型对比，找出其共通与差异，探究其背后的文化交织，追根溯源，探讨武术元素缘何在两部作品中特色鲜明。对《功夫》与《杀死比尔2》中的武术元素进行对比，从两个主要方向入手：一是中华武术在中国本土与美国传播发展与其不对称性；二是二者背后涵盖的中华武侠文化与其所立基点，暴力美学与其起源发展，以及通过探究外化表现形式，如功夫元素与叙事特征等探讨二者如何相辅相成。

二、中西功夫电影中武术元素的特征差异

1.地域特色

如果说李小龙的功夫诠释的是力量，成龙的功夫诠释的是精神，那么周星驰的功夫则是诠释了哲学。大巧若拙的城寨三高手，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的包租公包租婆，打通任督二脉而超脱涅槃了的阿星，无不展现出植根于中华大地上的老庄哲学，诞生于江湖中的侠义精神，蓬勃于悠久历史中的教义。不仅如此，斧头帮出场时的“黑云压城城欲摧”，柔之所极太极拳，杀人于无形的琴音，天人合一的如来神掌等都是典型的东方浪漫主义表现形式。影片中还多次出现金庸小说元素，《倚天屠龙记》的狮吼功，《射雕英雄传》的蛤蟆功，还有《降龙十八掌》与《一阳指》，看似是大杂烩，实际上是对经典武侠文学的尊崇与缅怀。《功夫》表面上看是无厘头闹剧，实际上是完全诞生于中国大地，带有深刻中国文化烙印的写意作品。

昆汀提到，戈达尔的新浪潮，意大利警匪电影，吴宇森的动作片等，都对他的创作产生过较大的影响。《杀死比尔2》中新娘穿的黄色运动服就是对李小龙最典型的致敬，而白眉是香港邵氏片中出现多次的角色。白眉身着道家服装，束发长须，俨然一副传统武者形象，虎鹤双形拳，鹰爪功，五雷催心掌等招式也都颇具港式武侠片的风格。刻苦修炼，担水练拳，还有不断挨训的学武过程也颇具中国特色，通过剪影与快速拼接等艺术镜头塑造师傅白眉和徒弟形象。同时也可以看出意大利西部片的影响，即更具有野性，关注的是现实利益抉择，而非好莱坞传统的想当然英雄主义。更有黑色幽默，美国西部片场景，非线性叙事种种元素，但是脱离了原本的语境，模糊了文化界限。可以说，《杀死比尔2》中的武术元素是缺少文化理解和历史根基的征引，是立足于写实主义上的拼接。

2.美学特征

《功夫》里的武术不同于一般认知下的一招一式，而是近于夸张漫画的描写，甚至更加夸张。鉴于招式本身的特点，洪拳、谭腿和棍法在影片中有逼真的描写，较为明晰。洪家铁线拳是裁缝的绝学，也称南拳，环环护臂钢圈上下飞舞，表现不多却深入人心。油炸鬼使的五郎八卦棍，相传出自杨家将，凌于空中，枪棍招式可谓一绝。十二路谭腿就是传说中的“北腿”，扮演者有扎实的武术功底腿上功夫可见一斑。

当后半部分为了表现琴音、狮吼功、蛤蟆功和如来神掌等玄幻功夫时，电影就加重了虚化和想象力的力度，这里周星驰运用了几种技巧。一是具象化，即直观呈现动作效果。这个技巧的代表是琴音杀人，盲人琴师轻扫琴弦，音律波动就急剧膨胀，成了气势震天的阴兵。原本无形的琴声化作了有形的物质，加大了视觉冲击力，与包租婆狮吼功带来的气流波动产生的效果是一样的。二是动静交错，《功夫》有不少快与慢的对垒，火云邪神的武功唯快不破，而包租公的太极强调以静制动。在斧头帮第一次来到猪笼城寨寻衅的时候，整个镜头基本保持静止，而包租婆倒像是脚踩风火轮一样上楼。三是虚化镜头，即是说，要表现高手和招式的强大，不必直接拍摄一招一式，镜头的主体可以是风雨，对手，旁观者，甚至直接镜头一晃就给出结果。这种手法多用于人物的登场和气氛渲染，在《功夫》里，正如琴师还未露脸，疾风一动，鸟兽一起，苦力强就已倒地死亡，正所谓未见其人，先知其威力。

如果说《功夫》中的美学特征是杀人于无形，那么《杀死比尔2》则是完全相反，充斥着血腥与暴力，每一处都可以看到昆式暴力美学的影子。暴力美学起源于美国好莱坞电影，宗师山姆在《稻草狗》等影片中通过喷薄的血浆和升格技巧的运用开创了这一特立独行的电影风格。后于香港，经由吴宇森推出《纵横四海》等电影后，融入了更为写意的特质。昆汀则多受吴宇森影响，开创了独特的昆式暴力美学，于《杀死比尔2》等电影中展现得淋漓，多使用升格与慢速，特写与穿插等镜头，以不掩盖不忌讳的血腥为特征，辨识度高且直观性强，是抵抗，又是与形式快感与情感发泄的充分融合。社会功能与道德教化并非暴力美学的关注重点，而是纯粹的艺术形式和审美理念。同时，《杀死比尔2》不乏中华传统武术的实打实，如新娘破棺材而出时使用的寸拳，这是中国传统武术中的一种，即运用拳顶发力，在短距离内爆发出最大的力量。

3.情感表达功能

香港早期的动作电影大多有“大隐隐于市，大义藏于心”的情结，也就是所谓的江湖，《功夫》就是展现了一个至简的江湖。念叨着“我们只是想安享晚年的小市民，平安是福”的包租公包租婆，年轻时期因练武而痴迷其中，为了比武亲眼看到儿子被人打死。此后他们才明白，以武欺人只是加重自己的罪孽，于是决心退出江湖，隐匿于热闹平凡的猪笼城寨中。秉持着自古正邪不两立的三位高手，因为厌倦武林争斗而退出江湖，后不幸惨死，这令包租公、包租婆一直心存愧疚，又为义气重出江湖。面对实力比自己强的火云邪神，包租婆说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时已不再是之前的退缩与悲观，更多的是视死如归，一副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的豪杰形象。武者，带着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侠者，带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朴素精神，武术，是诞生于武侠文化的明星。《功夫》中把武术的真谛诠释得透彻的不仅是最后通透的阿星，更是出现的每一武者。

而在《杀死比尔2》的世界观中，凝视的主体是新娘。虽然新娘本身并不是一个清白的角色，是暗杀小组的前成员，但新娘后来所有的暴力行动实际上都不是没有理由的，背后的逻辑就是以牙还牙，以暴制暴。作为权力运作和欲望纠结的中心的化身，观者体验到的更多是动作元素本身带来的沉浸式的虚拟体验与感官刺激，进而转化为本能情感宣泄的绝佳渠道。在本片中，观者则体会到了新娘报复的快感与从棺材中逃脱升天的激动，而这也正是武术元素所在的回忆片段所具备的情感功能。

4.叙事结构与人物塑造

传统动作电影中，武术元素多贯穿全片，矛盾的解决往往皆诉诸于暴力，但正因为如此，武术元素在全片均匀发力，对情节诚然有一定的推进作用，但说是叙事完成了人物形象的塑造更为合适。《功夫》中也正是如此，一开始想加入恶势力斧头帮的星在成长之后，在最终战中一举打败了火云邪神。

而在另一种影片的叙事中，由于武术元素并非总是处于主体地位，而是阶段性主体，因而在某一程度上会摒弃对其暴力正义性的讨论。正如《杀死比尔2》的主角新娘，客观上是亦正亦邪的一个存在，武术元素的出现更多是作为推动叙事发展的关键，是线性脉络中某一部分的连接点，是借此要素来填充人物形象。因白眉道长的严格训练，新娘的坚毅，她才得以破棺材而出。正因白眉道长将绝学传授给爱徒，新娘也坚守原则，她才得以在此阶段复仇成功。此外，中国叙事策略与好莱坞叙事策略常相杂糅，如“连续杀人”的镜头移动就借鉴了关羽“过五关斩六将”的传统叙事策略。

三、中西功夫电影中武术元素的文化探源

1.本土脉络

功夫电影的核心离不开侠义之情，而武侠文化的兴起正是这一系列热潮的发源。侠者，是中国传统义理凝结成的正面形象。游离于理法之外的侠客传达着惩恶扬善的力量，弘扬正气的追求。因此，功夫电影中正面人物的暴力与反面人物的是不同的，而是具备了义理与道德的铺垫，因正义性而暴力合理化。武侠文化包容万物，自诞生之初就与儒释道三家联系紧密，后又与各家理念融合。早已超出了字面的武侠文化提供了一个精神上的乌托邦，营造了集体潜意识的人格崇拜和追求理想的民族情结。按时间分，从先秦诸子时期就有了志怪小说和传奇话本的雏形，到清代也有代表性的侠义公案小说，民国后也出现了许多传统侠义小说，到了当代，传统武侠文学发展出了更丰富的维度。

发展到现在，实际上多数功夫电影中的武术并非真实的技术，但其动作构成的基础无疑是真正的中国传统武术。现在国家大力宣传的武术比赛，与其说是武术，不如说是加入了武术动作的体操，成了竞技武术。传统武术不同于竞技武术，竞技武术讲究高难美新的艺术性，传统武术则注重于力量速度与反应劲力的训练。但不可否认的是，电影中艺术化了的武术元素作为传统武术的分支，仍对未来武术元素的整体发展具有积极影响。远至李小龙与成龙，近至甄子丹与吴京，得益于诸多武者的不懈努力，武术元素依然活跃。

2.海外发展

中国拥有悠久的武术传统，许多高质量且影响广泛的动作片在海内外掀起一波热潮。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后现代主义思潮兴起，当时的电影创作者们在寻找世界范围内有价值对象时，发现了中华武术元素的独特魅力，各好莱坞导演用各自的独特理解，在电影中对武术元素予以阐释。好莱坞第一部功夫电影是由李小龙主演的《龙争虎斗》，后李连杰与成龙也充分展现了中华武术的魅力。借此，武术元素成了好莱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代表，开拓了向世界讲述中国的舞台。但单一化的形象塑造也反映出在外部环境中对中国武术元素的刻板印象，即运用暴力解决一切争端，而背后蕴含的反压迫与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则受到了相对少的关注。实际上，其背后反映出的民族与反殖民理想吸引了一大批东南亚与西方社会中的平民阶层。虽然关注的重点有所不同，但无论是视觉快感还是精神满足，都加速了武术元素在海外的传播。

3.邵氏电影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港邵氏电影公司的古装武侠片与民国功夫片可谓是一波热潮，不仅走出了本土，还走向了世界。港式功夫片最经典的莫过于对镜头语言的创新，通过镜头的快速拉伸和转换来创造心理蒙太奇的桥段，可以说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尝试，几乎成为了港式功夫片的一种版权标志。无论是《功夫》中的镜头，还是《杀死比尔2》中的镜头，都可以看出对邵氏功夫电影的致敬。

4.袁和平

作为国内外颇有名声的武术指导，袁和平先生同时担任《功夫》和《杀死比尔2》两部影片的动作指导。袁和平出生于武术世家，父亲是电影史上首位武术指导袁小田，精通北派功夫，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袁和平武打场面的纯正。袁和平将功夫与杂耍逗趣糅在一起，让成龙一炮而红，获得巨大成功，成为闻名香港、东南亚地区和日本的著名功夫片导演。应好莱坞之邀，为《黑客帝国》系列设计动作，引起全球轰动。随后又为昆汀的《杀死比尔》系列，周星驰的《功夫》等做动作指导。得益于袁和平先生的武术指导，武术元素在大荧幕上是兼具武与美的艺术形象，打斗极富专业技巧，又不乏观赏价值，还利用电脑特效技术，缔造出震撼的动作帝国，在东西方不同语境下皆完美演绎了中国武术。

四、结语

探讨了传统元素武术于本土及海外发展的脉络，极其背后纷繁复杂的文化交织，展现了此典型要素蕴含的地域特色，表现了传统随时代丰富的美学特征，加深了对影视作品中重要载体对情感表达与整体叙事影响的了解。周星驰的《功夫》可以说是集大成者，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基础，将武术元素作为贯穿全片的表现形式，消化了个各大义理教法，具有典型的中国地域特征与情感表达功能，开创新兴美学设计，创造了新颖的哲学思辨。在文化传承分外重要的时间点，《功夫》对传承与革新具有极大借鉴意义。昆汀在《杀死比尔2》中对武术元素的应用实际上多流于表面，即使二者都有邵氏电影与袁和平武术指导的加持，但《杀死比尔2》并未真正向观者传达了背后的中国文化，更多是典型要素的堆砌。即便如此，在文化全球化并未停歇的当下，以文化视野层次解读此类风格混杂的大杂烩电影仍对加快武术元素的传播，促进其背后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国际认同，引导对其不适当性的反思，谨记推介中国文化时的深度具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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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娜.混搭，在漫不经心间出奇制胜——以《杀死比尔》为例浅析“混搭风格”的电影[J].电影评介，2012(23):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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