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中花园意象探微

娄红岩（西安思源学院  陕西西安  710000）

摘 要:《牡丹亭》中多次出现梅、柳、牡丹、亭台、假山等花园意象，它们已成为一种独特的叙事空间，为我们呈现出一个意境独特、多彩缤纷的艺术世界。

关键词:《牡丹亭》；梅；柳；牡丹；花园意象

［DOI］10.19312/j.cnki.61-1499/c.2016.03.001

作为明代杰出的剧作家，汤显祖创作了“临川四梦”，而他自谓“一生四梦，得意处唯在牡丹”。《牡丹亭》讲述了太守之女杜丽娘和书生刘梦梅生离死合的爱情故事，歌颂了“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知己之爱，而其中的花园意象在男女主人公生死不渝的爱情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花园意象最早出现是在第七出《闺塾》中，借春香口中说出，“原来有座大花园。花明柳绿，好耍子哩...有亭台六七座，秋千一两架。绕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山石。名花异草，委实华丽”。杜宝夫妇恪守封建礼教，一心想把独生女杜丽娘培养成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对她管教极为严格。杜丽娘因为春困打了个盹也会被父亲严厉责骂，在裙边绣了成双成对的花鸟也会让母亲甚为不安。父母教导她“手不许把秋千索拿，脚不许把花园路踏”，杜丽娘在平日里只能做些女红，或者看看书来打发时光。不仅如此，父母还为她请来落魄秀才陈最良做私塾先生，而陈最良是一个迂腐守旧的老学究，从不知情为何物，满脑子的封建教条。环境的寂寞，精神生活的空虚，使这个正在成长中的青春少女苦闷万端。春香口中的后花园春意融融，生机盎然，暗示着杜丽娘青春意识的觉醒以及对自由爱情的渴望。

随着剧情的发展，杜丽娘在春香的怂恿之下到了后花园，第十出《惊梦》为我们描绘了一幅佳人赏春图：“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美丽娇艳的花儿开遍了整个院子，在一片迷人的春色中，与之相映衬的却是干涸的枯井、坍塌的矮墙。杜丽娘在赏春中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和遭遇，自己朝气蓬勃的青春也像花园中的鲜花一样被禁锢在压抑、阴冷的现实环境中。杜丽娘面对满园春色，发出了徒有良辰美景，却无赏心乐事的哀叹，而那些想象之中的绚丽而迷惘的画面更进一步抒发了她内心的苦闷寂寞和无尽的感伤。杜丽娘由赏春的欣喜转为感春、伤春的哀怨和烦闷，这为之后杜丽娘由梦生情埋下了伏笔。

杜丽娘游园之后怅然入梦，梦到了风流才子柳梦梅，两人一见倾心并在花神的庇护之下幽会。梦醒之后，她精神恍惚，恹恹成病。这时，杜母前来探望，得知杜丽娘去了后花园，便劝诫“后花园窸静无边阔，亭台半倒落”，以后不可再去。杜母认为后花园虽广阔无边，却冷清寂寥、颓破不堪，作为杜丽娘这样的年轻女子，“最不宜艳妆戏游空冷无人之处”，而这样的后花园和杜丽娘凄冷阴郁的内心世界是相互呼应的。杜丽娘在做了一场春梦之后又去后花园寻觅梦中踪影，此时的后花园春色依然，而她心中却春情难遣，“那一答可是湖山石边，这一答似牡丹亭畔。嵌雕阑芍药芽儿浅，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是谁家少俊来近远，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遍寻不到梦中温存，杜丽娘眼中的花园之景更是凄凉冷落，让人徒增伤感。

杜丽娘因梦生情，郁郁而终。家人遵照其嘱托，将她葬在后花园中梅花树下，并在此修建了梅花庵。三年之后书生柳梦梅进京赶考，借住在梅花庵，此时园中“凭阑仍是玉阑干，四面墙垣不忍看...则见风月暗消磨，画墙西正南侧左。苍苔滑擦，倚逗着断垣低垛，因何蝴蝶门儿落合...断烟中见水阁摧残，画船抛躲，冷秋千尚挂下裙拖。”昔日春色满园的后花园已经成为杜丽娘的墓地，因而更加残破不堪。杜丽娘对自由和爱情的追求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满足，只能寄希望于人世之外，她因情而死，后因情而复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由青春的压抑走向爱情的升华。

《牡丹亭》中后花园的意象不是笼统而模糊的，还有一系列片段化描写，如柳、梅、牡丹等花草意象在文中多次出现，为剧情的发展提供了情感基础。

柳树在古代诗词及戏曲中经常出现，因柳有“留”音，所以多用柳枝表达离愁别绪或爱情意蕴。欧阳修就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之句，写出了一对佳人在明月皎洁、垂柳依依的诗情画意中相约。第十出《惊梦》中，杜丽娘游园之后做了一个梦，梦中书生柳梦梅手持杨柳枝邀请杜丽娘作诗赏柳，两人由此相识，互生爱慕。

《诗经•召南•摽有梅》中“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怠其吉兮”的句子，姑娘看到梅子成熟纷纷落地，联想到自己易逝的青春，大胆直白地告诉追求自己的小伙子，切莫错过这良辰。而白居易在《井底引银瓶》中也有“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的句子，说明“梅”在古代文学作品中已成为青年男女纯洁情感的信物，是男女爱情的见证。在《牡丹亭》第二出《言怀》中，柳梦梅做了一个与梅有关的梦，“梦到一园，梅花树下，立着个美人，不长不短，如送如迎”，柳梦梅因此改名梦梅。此后，他与这柳树下的美人展开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

第十二出《寻梦》中，杜丽娘再游后花园，看到凄凉冷落之景，不禁黯然神伤。在无人之处，忽然见到一株大梅树，梅子磊磊可爱。“他趁这春三月红腚雨肥天，叶儿青，偏迸着苦仁儿里撒圆”，她埋怨梅子偏在苦命的人的面前结的圆圆的，这更加反衬出杜丽娘内心的孤单和幽怨。看到梅树依依可人，杜丽娘想到自己死去后，若能得葬于此，也是幸运的，“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而在十四出《写真》中，杜丽娘在自画像中手捻青梅，表达自己对梦中情人的怀念。剧中多次出现的“梅”意象成为了两人相识、相恋、相知的媒介。

除了柳和梅，剧中还出现了牡丹、芍药、山石、飞鸟、流水等意象。例如第十出《惊梦》中，杜丽娘在梦中与柳梦梅相会，幽会的地点是牡丹亭畔，芍药阑前，紧靠着湖山石边。牡丹雍容华美、艳压群芳，牡丹意象正是杜丽娘青春貌美、绰约风姿的写照。而芍药自古以来就是男女爱情的象征，《诗经•郑风•溱洧》中男男女女手拿兰草到溱水洧水边祓除不祥，男女青年也会借此机会互诉心曲表达爱情，在临别之际，互相赠送给对方芍药。朵朵牡丹娇艳欲滴，棵棵芍药香气袭人，石边水流汩汩，杜丽娘梦中的牡丹亭春色撩人，在如此画意的花园中，一对才子佳人两情相合，千般爱惜，万种温存，花园中的牡丹、芍药、假山、流水等意象为此后杜丽娘因情而死，大胆冲破封建时代思想的枷锁提供了可能。第二十四出《拾画》中，柳梦梅借住在梅花庵，捡拾到杜丽娘的画像，捧着匣子回去时看到了假山石，只见“小嵯峨，压的旃檀合，便做了好相观音俏楼阁。片石峰前，多则是飞来石，三生因果”。这是对后花园中的假山进行的正面描写，也为杜丽娘起死回生，两人再续前缘埋下伏笔。

汤显祖被称为中国的莎士比亚，他以生花妙笔，为我们描绘了一幅色彩缤纷，充满诗情画意的花园意象图。在《牡丹亭》中，花园成为了杜丽娘和柳梦梅爱情发生、发展的重要场所，而通过其中的柳、梅、牡丹、芍药、假山等花园意象，这对青年男女为我们演绎了一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爱情传奇。

 参考文献：

[1]汤显祖.牡丹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2]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3]游国恩.中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4]肖大平.杜丽娘形象与“以花写人”传统[J].大众文艺，2009。

作者简介：娄红岩（1985—）女，助教，文学硕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元明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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